“我的车一直都烧气,一天能省下个百十来块钱。甲醇汽油身边也有人用,但是用的不多,据说还有毒,我不用,也没想过要用。”在被问到一般都用什么燃料和对于甲醇汽油的看法时,一位正在中国中部城市郑州的路面上开着出租车的司机如是说。
一般说来,出租车司机对于自己的经营成本算得都很精明,也代表了大部分家庭用车车主的心理。金银岛在调查中发现,一直被舆论唱好的甲醇汽油,并未受到司机师傅们的青睐,出于成本考量的同时,健康因素也是甲醇汽油不为司机所好的重要原因。
不过,与市场的冷淡相对的是,舆论对甲醇汽油一直不吝赞美之辞。无论是媒体还是专家,似乎对甲醇汽油一直称赞有加。唱好的出发点是甲醇汽油的经济价值和相对环保的优点。
一边是冷漠以对,一边是热情捧场,且各有各的道理,甲醇汽油在中国,似乎陷入了“罗生门”。
舆论、市场两重天
在中国某知名搜索引擎上键入“甲醇汽油”,“热销”“加速推广”等字眼占据了搜索结果相当大的比例,而各机构发布的研报中“前景可期”等措辞也成为对甲醇汽油的评价标配。媒体报道方面,甲醇汽油作为清洁燃料的功能一再被提及。
从贸易商们那里得到的也都是好消息。3月5日,在金银岛举办的第十二届中国甲醇市场论坛上,一位甲醇贸易商在谈及甲醇汽油在山西的市场时,举了一个例子来证明甲醇汽油的畅销:“一家在山西高速旁的加油站,每个月都需要五、六百吨的甲醇汽油。”
目前,对于甲醇汽油的市场供需并没有一个官方的数据,不过神华宁煤运销公司总经理助理李辉说:“由于国家政策的鼓励,加上中国又是一个‘缺油’的状况,所以就市场层面来说,甲醇汽油的销量每年都在增加。”
但是,草根们对甲醇汽油的反应并没有那么乐观。有网友称,2月底在汽油价格上调的大背景下,在浙江省杭州市的莫干山路上,有一家加油站打出了M93的甲醇汽油每升便宜0.5元,并且加满20升再送5升的大优惠,但是即便这样,很多司机也并不心动,他们认为甲醇汽油对人、对车都没有什么好处。
在天津经营着一家燃料销售公司的付保松,曾经试着卖过甲醇汽油,付保松说:“甲醇汽油跟普通汽油差价在6、700元/吨,看差价这么多,担心出事,以后再也就没有做过。”对于问及担心出哪些事时,付说:“打个比方,甲醇汽油这个东西要是下雨,一不小心水进入油箱,或者油箱中本来就有水,由于甲醇的性质,水和油就会分层,这样分离出来的水就会直接进入发动机,车就熄火了。这就可以算是一次事件,司机就会说油不行,影响一大片。”
在广东外语外贸大学担任国际商务硕士导师,同时也是欧洲某知名石油公司负责甲醇业务的陈钢,对金银岛介绍称:“甲醇汽油最大的问题就是即使放了催化剂,最好也需要在90天内用掉,而这90天包括了从调油到用完的整个过程,所以甲醇汽油也不能长期储存,只能即调即用。”
有毒的甲醇 混乱的市场
甲醇汽油是指国标汽油(93#、97#等)、甲醇、添加剂按一定的体积(质量)比经过严格的流程调配而成的一种新型环保燃料甲醇与汽油的混合物。甲醇汽油是车用燃料替代,是新能源的重要组成部分。
这是百度百科对甲醇汽油的介绍。百度百科并没有对甲醇的毒性有所提及,不过研究表明,甲醇具有较强挥发性,可经过口、呼吸道和皮肤,使人急性中毒,损害中枢神经系统和视觉。虽然有机构称,在正常无事故泄漏情况下,甲醇汽油排放的甲醇对大气质量没有明显影响。但从宏观考虑,成千上万辆甲醇汽车所排放的尾气,可对交警、环卫工人和其他特定人群健康构成威胁。同时,即使装置的密闭性再好,也需要考虑到其潜在可能发生的危险与不测。
另外,对于汽车而言,汽油和水一样是中性的,而甲醇是有极性的有机物,不仅会造成金属腐蚀,还能将橡胶中的增塑剂抽提出来,让橡胶变得像豆腐渣一样,造成汽车橡胶部件的溶胀。当甲醇含量大于15%后,甲醇汽油的耐水性,对汽车发动机和油路系统具有腐蚀性和溶胀性。
目前,中国的甲醇市场处于一个过剩状态,同时,市场上甲醇的批发价在两三千元/吨,这个价格只是普通93#汽油的三分之一左右,因此甲醇企业和一部分专家提出,甲醇可以与汽油掺烧,从而一定程度上缓解甲醇市场的过剩问题。石油和化学工业规划院石化处副处长郑宝山对此评价称,“这一方面是出于经济性的考虑,另一方面则是由于监管力度的薄弱” 。
截至现在,中国国家层面对于低比例甲醇汽油,如M15、M30等,并没有出台明确的强制性规范政策,只有省级地方政府批准通过了一些能源公司草拟的类似的行业标准,例如浙江省于2009年由浙江赛孚能源科技有限公司起草制订了《车用甲醇汽油(M15)》、《车用甲醇汽油(M30)》、《车用甲醇汽油(M50)》三个行业标准;山东省质量监督局于2011年11月16日批准通过了由济南苏势能源科技有限公司起草的《车用甲醇汽油(M30)》企业标准等等。
郑宝山说:“由于甲醇汽油的经济性优于汽油和乙醇汽油,掺进汽油企业是可以盈利的。” 因此,尽管中国目前使用的以甲醇比例为15%的M15甲醇汽油为主,但是由于国家标准的缺失,商家超比例掺混,对于没有改装过的车辆存在极大的影响。
被西方抛弃的甲醇汽油
在20世纪70年代爆发“第二次石油危机”之后,从替代能源的角度考虑,德、美、日等国即先后进行甲醇燃料及甲醇汽车配套技术的研究开发。
1975年,瑞典组织诸多项目对甲醇燃料生产工艺及甲醇燃料汽车进行研究。1976年,在瑞典召开了第一次国际醇燃料会议,借此来推动醇燃料(主要是甲醇和乙醇)发展。之后瑞典从1980年开始以M15大规模引入甲醇替代燃料,并计划10年内使甲醇替代量达到汽油和柴油消费量的10%。
为了鼓励发展替代燃料,改善大气环境,很多国家通过立法的方式来推动此进程。美国就曾在5年内成立3项法案以支持可替代燃料的发展。美国加州能源委员会在1978到1998年的20年间开展加州甲醇汽车示范项目,这是世界上最大的甲醇汽车示范项目,曾对18种甲醇汽车进行示范。
1988年,美国加州能源委员会建立了加州甲醇燃料储备,同时协助建立了45座便于私人车辆加油的甲醇加油站。从20世纪80年代中期到90年代中期,除了加州以外,美国还有15个州建立了甲醇加油站。自1987年第一辆商业运营的M85汽车投产以后,到1997年达到高峰,美国运营的甲醇车辆达到21000辆,建设甲醇加油站100多座。
就在甲醇汽油研发如日中天时,情况突然急转直下,美国洛杉矶和西雅图的运营部门由于甲醇汽油的高腐蚀性放弃了甲醇项目。同时,汽车制造商和石油公司也开始反对在汽油中掺烧甲醇。政府公布的实验数据显示,当公交车运行一万公里左右后,会产生严重的发动机故障。
甲醇汽油在西方的“失宠”,除了其他清洁能源的出现和甲醇行业的低迷之外,最为根本的原因在于其本身的缺陷。
环保方面,使用甲醇汽油虽然可以减少空气重的一氧化碳和氮氧化物的排放,但汽车尾气中非常规排放物甲醛却增加了3倍以上,而甲醛是一种公认的致癌物质。同时,汽油中加入甲醇后蒸气压上升明显,运输、加工、使用过程中挥发损失增加,加上甲醇又具有相当的毒性,使用甲醇汽油对环境存在明显的负面效应。
陈钢说:“所有的新能源在使用的过程中是干净的,而生产的过程却是肮脏的。甲醇在生产过程当中也会产生污染,生产一吨甲醇大约需要三吨的水,在一般甲醇生产企业周围的水质都非常差,这样的污染并不是后期的甲醇汽油可以抵消的。”
然而,因上述多种原因被国外抛弃的甲醇汽油,近年来却在中国风生水起。几乎可以说,中国是在西方已经放弃甲醇汽油的同时,进入了这一领域。从时间长短来说,中国甲醇汽油的试点和推广远落后于西方国家,在汽车的配套硬件还没有被广泛提及的时候,甲醇汽油已经“如火如荼”地试点起来。这也导致在甲醇汽油在中国推广的时候状况频发,曾有媒体报道称,在黑龙江因为使用甲醇汽油导致两千多辆汽车集体瘫痪。
力推背后 税收在作祟?
中国的甲醇汽油推广和试点工作大致是从上个世纪90年代开始的,截至目前,其实甲醇汽油在中国的推广速度并不算快,但声势一向较大。力推背后,是地方政府无形的手。
甲醇汽油的试点工作,几乎都是由政府牵头,企业介入,进而再到市场层面,简言之,是一场政府主导的由上而下的推广。而在此过程中,相较于中央,地方政府对甲醇汽油的推广尤为积极。
山西省是中国最早的甲醇汽油试点的省份, 目前,除了山西省,陕西、黑龙江、福建、浙江等地都出台补贴标准,以推广甲醇汽油。山西省对于改烧甲醇汽油的出租车给予每辆车2000—3000元的补贴;而浙江省则成立了甲醇汽油试点工作小组办公室,同时,浙江省各试点市区也需要成立相应的组织机构。
反观国家层面,直到2011年,工信部才首次主导开展甲醇汽油推广,计划在上海、陕西和山西启动M 85和M 100甲醇汽油试点。
与之形成对比的还有地方对制定甲醇汽油标准的热情,统一的标准将有利于甲醇汽油的快速推广,基于此,地方上有关甲醇汽油的标准层出不穷。山西、四川、陕西、黑龙江、辽宁、新疆、福建等地都制定了各种的标准以推广甲醇汽油,其中仅山西省就有M5、M15车用甲醇汽油标准和M85、M100车用甲醇燃料标准四个标准。而国家层面则仅有一个《车用甲醇汽油(M85)》标准,值得注意的是,M85甲醇汽油并不是主流,而作为主流的M15标准一直在制定当中。据媒体最新报道,因各方利益难以平衡,M15标准2014年年内或将再次流产。
甲醇汽油统一标准为何如此难产?
陈钢一语道破真谛:“甲醇汽油对于中国来说,本来就是一个伪命题。在中国汽油市场处于一个过剩的情况下,之所以还会有包括甲醇汽油在内的,芳构化汽油、煤制汽油等等的汽油出现,这都缘起于税的问题,甲醇汽油是地方政府和中央政府在税收方面分配抗衡的产物。中石油、中石化这些央企的税收最终进入国库,跟地方政府没有什么关系,因此地方政府支持甲醇汽油的背后,其实是出于甲醇汽油可以为其带来税收收入的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