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业要闻
人物专访
说到当前煤化工产业最关键的问题，一定是这个：煤化工到底应该不应该大力发展?怎样发展?所有关注煤化工产业、关注中国经济结构调整、关注全球经济趋势的有识之士，都会对这个重大问题持有自己的看法。长期从事煤直接转化制油及燃煤污染控制技术和科学研究的刘振宇也不例外。他对中国煤化工产业发展的方向、路径都有明确而坚定的看法并在全国两会上多次表达。近日，记者对他进行了专访。
记者：在低油价时代，很多人认为煤化工没有必要继续搞下去，您的观点是什么?
刘振宇：我认为低油价不是一个长期现象，是很多复杂的非正常经济行为形成的短期现象。一些报道依据各国石油的开采成本得出低油价会长期维持的结论不太客观。任何企业都不能仅以生产成本销售产品，石油公司也不例外。
石油公司要持续对上游业务(资源勘探等)投入，以确保长期收益。很多公司要支付不菲的财务成本。开采成本低的中东产油国大都需要支撑其庞大的社会福利体系。因此可持续的油价需要考虑多方面的支出，远高于开采成本。
目前全球石油公司的收入都大幅下降，很多在50%以上，因而不得不减少上游投入，消减低利润业务，说明现在的低油价是不可持续的，仅是忍痛达到其它目的的短期行为。一旦实现这些目的，油价就会回升到正常的价格水平。这个水平应该显著高于目前美国和俄罗斯等国的开采成本。从长远看，未来几十年石油仍是紧俏能源，在正常的经济环境下不会低价销售。
煤炭在我国一次能源消耗的比例虽然会逐步下降，如从2015年的64%左右降到2030年的50%左右，但仍然是第一大能源，其绝对用量仍然十分巨大。中国能源研究会近期预测，2030年我国的煤炭消耗在36亿吨左右(约合26亿吨标煤)，是2015年消耗量的91%左右。因此，煤炭的洁净高效利用对我国仍然是极其重要的、不能避开的要求。
煤化工在历史上一直受到油价起落的影响。上世纪70年代的两次石油危机，促使世界很多国家大力发展洁净煤技术，特别是其中的煤化工技术。随后的几次油价降低都仅是在短期内减少了研发和投入的力度，因而煤化工技术能够一路发展到今天，达到前所未有的水平。
虽然目前的煤化工技术水平距理想还有差距，但已经达到了可以与正常油价竞争的水平。可以预期，随着我国煤化工技术研发的深入和成熟，煤化工的竞争力会显著提高。另外，既然大家公认我国煤炭还需要而且可以更清洁高效地利用，燃煤发电热效率还可以进一步提高，煤基多联产以及中低阶煤分质分级转化的经济和环境效益会更好，那么煤化工产业的技术进步对我国的可持续发展就具有重要意义。
记者：去年国家对煤化工发展进行了严格调控，限制了很多项目上马，对此您怎么看待?
刘振宇：经济下行使得国内对煤炭需求减少，国家加强对煤化工发展规模的控制，总体来说是好的作用多。因为在过去十几年轰轰烈烈的煤化工发展过程中，相当一部分企业实际追逐的是其它收益，并没有充分考虑、甚至不考虑环境、产能过剩等问题。国家的严格调控政策必将显著地减少投机项目、对环境危害大的项目，对煤化工行业的健康长远发展有利。
当然，不幸的是目前低迷的石油价格显著地降低了煤化工企业的收益，打击了投资者的信心，因而减少了对煤化工技术研发和在建煤化工项目的投入、延缓了技术进步和科学认识的步伐。
煤化工项目受到国家限制，并不表明国家要放弃煤化工产业。国家层面从来没表示过这样的意见，反而在刚刚通过的“十三五”规划中要求大力推进煤炭清洁高效利用，将低阶煤分质转化列入能源发展重大工程之中，明确了国家对煤化工发展的重视。
煤化工产业发展到今天虽然仍有很多不理想之处，但已经证明了一定能力，就像一个学习阶段的青年人已经有了好的成绩，但还不能用经验丰富的人的赚钱能力来要求他一样，而是要继续给予其一定的培养，使他能够成长起来。
记者：在目前艰难的情况下，企业如何坚持下来，您有哪些建议?
刘振宇：煤化工行业的根本问题之一，是在初步证明了技术可行性后技术水平提升的速度不够快。凭借原有知识和技术建厂，运行虽然不易，但终究是过去技术的汇集，也大都没有达到系统优化的水平。
要在比原来更加苛刻的技术经济和环境条件下立足，实现盈利，就要比原来更深入地认识瓶颈技术问题及其涉及的关键科学问题，积极开展相应的研发，快速实现技术的提升。
但近年来煤化工大发展所展示的很多是不同名目但内涵和水平类似的技术竞争，技术水平显著提升的研发不多。比如国内已有多个煤间接液化工厂运行，但这几年连续运行且技术不断提升、不断改变产品结构、连续超过设计规模且实现盈利的仅有一家。若不能持续创新、根据市场要求逐步提高盈利能力，就难以抵抗价格波动带来的风险。
把现有的技术运行好，积攒经验，为更加清洁高效的工厂的设计、建设和运行提供科学依据和成熟经验是渡过困难的唯一办法。大浪淘沙，靠科学和技术进步坚持下来并持续发展的企业才会有美好的前景。
记者：对于煤化工带来的环境问题，您怎么看?
刘振宇：使用煤这样含有污染组分的原料，必然要采取污染物排放控制技术。现有的煤化工技术都包含了污染物排放控制技术。这些技术并不是非常高深或难以掌握的。
我们目前看到的环境问题其实不是煤化工技术本身的问题，而是在极力减少成本驱动下业主、设计、环评和监管等多方面低要求、工作不到位的结果。在当前国家严格环评的基础上，加强监管就能避免污染问题。
另外，煤化工还是新兴行业，初期投资较大、成本较高是正常现象。随着技术在运行中发展和优化，成本下降和效率提升也是必然的。实际上我们已经看到，严格管理的煤化工企业的污染水平很低，优于很多其它行业。但是应该认识到，环境问题的根本是技术发展时期企业的利润较薄，而国家目前的税收政策限制了煤化工及相关环保技术的健康发展。
记者：谢谢您接受采访!
（刘振宇，北京化工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全国政协委员;1983年赴美国在匹兹堡大学石油化工系学习，1988年获博士学位，随后在美国西弗吉尼亚大学化工系从事博士后研究;1995年回国后曾任中科院山西煤化所研究员、煤转化国家重点实验室主任、国家973煤炭分级转化项目首席科学家;在煤热解/液化/煤油共处理过程和自由基理论、燃煤烟气多种污染物联合脱除理论和催化剂、氧热法电石生产原理和反应器等方面做出了创新工作;发表国内外学术刊物论文300余篇，授权国内外发明专利60余件，获美国和香港的4项学术奖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