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以来,上网搜索关键词“煤化工规划”,一直是空白。
然而,这一空白在今年春风乍起的时候得到了填补。2月8日,由国家能源局制定的《煤炭深加工升级示范“十三五”规划》(以下简称《规划》)正式下发。我国现代煤化工终于迎来了首个国家级总体规划。
《规划》为何选择在此时发布?带着这个问题,记者采访了中国石化联合会副秘书长、煤化工专委会秘书长胡迁林。
记者:《规划》提到的煤炭深加工与我们常说的现代煤化工,是一回事吗?
胡迁林:《规划》中对煤炭深加工的定义是:以煤为主要原料,生产多种清洁燃料和基础化工原料的煤炭加工转化产业,具体包括煤制油、煤制天然气、低阶煤分质利用、煤制化学品以及多种产品联产等领域,不包括传统煤化工产业。从上述定义可以看出,煤炭深加工产业就是我们常说的现代煤化工,其基本内涵是一致的。
记者:这是煤化工产业第一次有了国家层面的纲领性文件。此前《规划》迟迟无法出台的原因是什么?选择在此时发布有怎样的考虑?它对煤化工产业发展会有怎样的影响?
胡迁林:我国发展煤化工具有悠久历史。最初主要是以煤为原料生产焦炭、电石、合成氨等产品,被称为传统煤化工。自20世纪80年代,我国重新启动煤液化、气化、甲醇制烯烃等技术研发,先后完成了实验室研究、中间试验和工程放大等任务。进入新世纪后,我国加快了先进煤炭转化技术产业化的步伐,产品拓展到清洁油品、天然气以及烯烃、乙二醇等更高附加值产品。“十一五”、“十二五”期间,我国煤制油、煤制烯烃、煤制天然气、煤制乙二醇等示范工程逐步进入商业化运行阶段,煤炭深加工产业发展已经初具规模,验证了自主技术可行性,获得了一定的经济效益,同时也发展形成了一批现代煤化工龙头企业,培养了一批专业人才队伍。
10多年来,我国先后出台了不少有关煤化工的产业政策,对规范、引导产业发展发挥了积极作用。但同时存在规划不明确、政策时松时紧、前后矛盾、多部门管理等问题。其根本原因有两点:一是认识不统一。煤化工发展从一开始就争议不断,认识没有得到完全的统一,有支持的声音,也有反对的声音。二是煤化工产业自身发展过程中也暴露了一些突出的问题。比如出现过“逢煤必化”的情况、个别示范工程项目开车不顺利,也出现过个别企业“三废”排放严重污染环境等问题。正是这些原因影响了政府部门的决策和产业规划的出台。
随着一系列产业关键技术的突破和验证,示范工程的建成和运行,人们对现代煤化工产业发展认识水平不断提高,认识的差异逐渐缩小。特别是2013年6月中央财经领导小组第六次会议召开,习近平总书记提出了推动能源消费、能源供给、能源技术和能源体制4方面的“革命”和加强全方位国际合作的能源发展方针,进一步统一了发展煤化工产业的认识。2014年6月,国家能源局明确将煤炭深加工发展规划(2016-2020年)作为14个国家级能源专项规划之一。2015年5月,国家能源局成立了煤炭深加工规划编制领导协调小组和规划编制工作综合组,组织开展了《煤制油产业发展战略研究》《煤制天然气产业发展战略研究》《煤炭深加工绿色发展战略研究》等7个前期课题研究。本着“开门做规划、科学编规划”的创新工作思路,国家能源局组织神华集团、中石化集团、石油和化学工业规划院、中国石化联合会、环保部环评中心等40余家单位,先后召开了30余次论证会,通过集中编写、多次论证和反复修改,最终形成了《规划》汇报稿。2017年2月8日,国家能源局正式出台《规划》。《规划》的出台明确了产业发展的指导方针、发展目标和重点任务,为行业科学、健康、可持续发展指明了方向。我认为,这对引导煤炭深加工产业发展具有里程碑的意义。
记者:现代煤化工升级示范已经搞了10多年了,今后这个提法是不是可以改变了?
胡迁林:不是的。《规划》明确指出,“十三五”期间,煤炭深加工要重点开展煤制油、煤制天然气、低阶煤分质利用(多联产)、煤制化学品、煤炭和石油综合利用等5类模式以及通用技术装备的升级示范。示范的内容涉及工艺技术突破、装备提升、产品方案优化、节能环保指标的升级、标准的制定等诸多方面。基本原则是坚持高起点、高标准发展,不支持现有技术水平的大规模产能扩张,不设定约束性的产能和产量目标,主要以技术发展进程确定产业发展节奏,列入规划的项目应承担明确的示范任务,成熟一个,建设一个,逐步提高产业水平和层次。
如果“十三五”时期,煤炭深加工项目按照《规划》的要求科学有序发展,预计“十四五”后期,这个升级示范的“帽子”会拿掉。
记者:可以看出《规划》内容有轻有重。煤制油、煤制气及低阶煤分质利用的内容详细充分,但煤制化学品、煤炭与石油综合利用和通用技术装备的内容一带而过。原因何在?
胡迁林:煤炭深加工既包括煤制油、煤制天然气等煤制燃料产业,也包括煤制烯烃、煤制乙二醇等煤制化学品产业。但依据“三定”方案,只有煤制燃料行业属于国家能源局管理范畴。本《规划》属于能源专项规划,已确定由国家能源局审批发布,其重点当然是煤制燃料产业,但为了体现煤炭深加工的总体发展思路和完整技术路线,便于与国家发改委、工信部编制的相关规划衔接,在内容上除煤制燃料以外,对煤制化学品今后技术发展和示范重点提出了方向性意见。煤制化学品具体的建设目标和重大项目,将依据《石化产业规划布局方案》《煤化工产业创新发展布局方案》《石化和化学工业“十三五”规划》等确定。
记者:《规划》中提出了煤炭与石油综合利用,这会成为新的发展亮点吗?
胡迁林:前不久,我随石化联合会调研组到陕西调研现代煤化工的发展情况。陕西延长靖边煤油气资源综合利用项目给我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该项目突破了单一煤制甲醇或天然气制甲醇的传统生产理念,开发出自主知识产权的低碳合成甲醇专利技术,有效弥补了煤制甲醇“碳多氢少”和天然气制甲醇“氢多碳少”的不足,达到碳与氢的最佳利益,同时将渣油裂解装置的富氢气和富甲烷气作为甲醇装置的原料气和燃料气,提高了资源利用效率。该项目主体装置包括180万吨/年甲醇、60万吨/年甲醇制烯烃(DMTO)、150万吨/年渣油催化热裂解(DCC)、120万吨/年聚烯烃、9万吨/年甲基叔丁基醚(MTBE)等。2016年,累计生产各种化工产品178.48万吨。其中聚烯烃产品103.03万吨,销售各类化工产品176.17万吨,实现销售收入105亿元,利润8.45亿元。该项目实现了传统煤化工、石油化工和天然气化工3种工艺技术的深度耦合,开创了资源清洁转化和石化原料生产多元化的途径。
由此可以看出,煤炭和石油综合利用,可以弥补单一煤化工和单一石油化工在原料组成、资源梯级利用上的不足,最大限度的将原料转变成产品,做到“吃干榨尽”,原料利用最大化、效益最大化。而且目前关键技术已突破,油煤共炼等示范工程运行良好。所以我相信,“十三五”期间将开展更大规模的工业化示范,煤炭与石油综合利用一定会成为现代煤化工产业发展的一种新模式、新亮点。
记者:在资源利用效率上,《规划》要求主要指标至少达到基准值,力争达到先进值。您认为这些指标实现的难度大吗?如何确保达标?
胡迁林:“十三五”期间重点是开展煤炭深加工产业升级示范,因此在目标设定上弱化了产能建设,突出产业水平提升,提出2020年总体目标以及技术产业化、资源利用、环境保护等方面的分项目标。其中,资源利用技术指标主要是根据国家能源消耗限额标准、已建成示范工程运行数据以及考虑未来技术进步因素等,由行业内专家研究、讨论提出、最后由国家能源局确定的。其间,我们石化联合会受国家能源局委托,发挥了组织协调作用,并参与了研究工作。我认为,这些指标实现的难度不是太大,只要项目在实施前充分论证,采用成熟的先进技术和优化的工艺方案,项目建设时严格按照工艺方案进行设计和建设,项目建成后严格生产和运行管理,是完全可以达标的。
记者:《规划》把示范项目分为新建项目和储备项目两类。这两类有怎样的区别?没包含在内的项目,是不是意味着不能再发展了?
胡迁林:新建项目是指符合产业政策和环境准入政策要求,前期工作已取得实质性进展,拟示范的工艺、技术或装备具有较好产业化基础,预计“十三五”前两年能够开工建设、2020年前后能够建成投产的项目。列入新建项目的有山西潞安矿业(集团)有限责任公司180万吨/年高硫煤清洁利用油化电热一体化示范项目等四大煤制油项目,苏新能源和丰有限公司40亿立方米/年煤制天然气项目等五大煤制天然气项目,内蒙古京能锡林煤化有限责任公司500万吨/年褐煤热解分级综合利用项目等五大低阶煤分质利用项目等。
储备项目是指符合产业政策和环境准入政策要求,符合《规划》升级示范方向,但前期工作进展相对滞后,示范任务还不够清晰明确,“十三五”前两年难以开工建设的项目。考虑储备项目存在不确定性,《规划》列出的储备项目并不意味着要全部推动实施,还要结合升级示范工作进展和市场变化情况,实行区域规模控制。列入储备项目的有陕西未来能源化工有限公司榆林煤间接液化一期后续项目、新疆准东地区煤制气项目、陕西延长石油榆林煤化有限公司榆横煤基油醇联产项目等。
但没包含在这两类之内的项目并不意味着肯定不发展了。《规划》在实施中会结合产业发展和技术进步情况不断完善和补充,对于一些新项目要综合考虑各种因素和风险,条件成熟了,经专家论证后是可以补充列入《规划》进行分步实施的。
记者:《规划》将环境影响评价作为单独一部分列出,可见对环保的重视。那么,在未来发展中,环保对煤炭深加工产业发展带来的挑战到底有多大?
胡迁林:煤炭深加工产业环境风险高、环保压力大,一直是业内外关注的焦点之一。随着新环保法等多项法规陆续出台,煤化工项目将执行能源、化工领域现行最严格的环保标准或更高环保要求,煤炭深加工产业所面临的环保压力也将越来越大。《规划》将环境影响评价作为一部分单独列出,也体现了政府主管部门将环境保护作为煤炭深加工产业发展的优先选项,全行业必须高度重视,要把环保和“三废”治理作为产业发展的重点任务之一。
为深入实施绿色可持续发展战略,中国石化联合会已将绿色发展作为2017年的工作重点和行业发展的主题。2017年2月16-20日,由石化联合会会长李寿生亲自带队的调研组在陕西省开展了煤化工行业废水治理情况专题调研,到现场查看废水治理设施运行情况。在调研中我们发现,企业对环保工作高度重视,在环保设施建设、环保设施运行管理和技术研发等方面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和财力,废水最大限度地实现了资源化循环利用,全部实现了达标排放。其中延长石油靖边煤油气资源综合利用项目通过多级膜法分离与多效蒸发结晶等主要工艺技术的集成开发与创新,同步建设了废水处理系统,实现废水零排放和部分盐的资源化利用。
在调研中我们也发现了一些突出的共性问题,主要集中在高浓盐水浓缩盐处理处置方面。一是处理成本高、处理技术亟待完善提高;二是因分盐和杂盐均缺少相关标准,分盐资源化利用和杂盐处置遇到障碍。这些问题不解决,一方面使生产企业面临高额的环保处理成本、环保处罚乃至停产压力,另一方面会影响整个产业健康发展。所以,研究制定煤炭深加工行业污染物排放标准是当务之急。建议国家环保部、国家标准化技术委员会等环保标准主管部门应在标准立项、审查、发布等方面给予大力支持。联合会已启动相关团体标准研究工作。
在未来发展中,国家层面应重点从源头控制、过程监管上研究煤炭深加工行业污染控制方式,研究制定行业污染物排放标准,从设计施工、运行管理、污染排放等方面提出严格要求,引导企业优化生产工艺、强化设备选型选材、提高设计标准和施工质量、强化运行管理、规范治理设施。煤化工企业应把环境管理纳入企业日常生产管理体系,不断提高管理水平,减少污染产生和排放。在企业生产运行过程中,将水作为核心要素进行大水系统管理,根据各工艺用水需求、不同废水处理工艺出水水质,做到分质处理、分质利用。
记者:现代煤化工产业还有哪些亟待建立的标准?
胡迁林:我国现代煤化工产业发展迅速,但标准化工作一直滞后于产业发展速度。目前,仅完成了部分产品、工艺标准,在节能节水、治污排污标准的制订方面更是欠账甚多。除前面谈到的污染物排放标准外,行业亟待建立的标准还有:产品类标准、设备规范类标准、工艺方法类标准、基础通用类标准、综合能耗及节水等管理类标准等。
此外,由于缺乏煤炭深加工标准体系的统筹规划,产业相关的几个标委会各自为政。由于体制问题,标准制订和审批时间过长,各类标准布局不合理、发展不平衡。还有一些标准质量较差。总之,标准缺失严重制约了行业发展。
记者:在配合《规划》实施方面,中国石化联合会将开展哪些工作?
胡迁林:联合会首先将认真组织《规划》在行业内宣贯工作,利用各种媒体邀请专家解读,或采取召开专题会议专门研讨等多种形式,广泛宣传《规划》的内容和精神。
其次,督促企业贯彻落实,加强行业自律,促进行业健康发展。针对示范工程项目建设和运行现状,石化联合会将组织开展煤制油(重点是神华宁煤400万吨/年一期、未来能源百万吨级间接制油)、煤制天然气、煤制烯烃、煤制乙二醇等示范工程项目运行情况调研,通过企业自评和专家考核等方式,摸清和掌握示范工程项目实际运行的能效、煤耗、水耗、排放等指标,并开展对标研究,提出优化、提升的方向和措施。同时总结示范工程运行经验,并积极开展宣传和推广,充分发挥示范工程的引领作用。
记者:谢谢您的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