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日,几天前的一场大雨将陕西神木县城冲刷得清新干净,每条街道都显得十分安静,让人很难想象半月前这里发生了一起聚集封堵县政府事件。
但在县医院,记者与患者的交谈会马上招来工作人员以及数名保安的制止,“必须请示县委宣传部才可以采访。”工作人员称。类似的异常反应立刻又让人意识到,小城内表面平静之下隐藏着紧张和焦虑。
焦虑来自于民间债务危机,成千上万起待解的借贷纠纷和集资事件围困住这个40多万人口的塞外城镇,政府和民众均不得不开始承受借贷崩盘后带来的高压。《华夏时报》记者调查发现,这些债务数额庞大、远超百亿,看似流转于民间实则扎根政府,如何清偿已成难题。
神木家底
“这些年,神木县政府从来不举债。”记者在神木县内走访时,不同领域的资深人士均如是坦言,其论断基础来自于2002年开始的煤炭“黄金十年”。神木坐拥丰富的煤炭资源,探明煤炭储量500多亿吨,2007年起,神木县便依赖煤碳经济跻身全国百强县,经济飞速发展给政府带来强大财力。
本报记者查阅神木县历年统计资料发现,2007年至2012年,神木县GDP从197亿元增长到超过千亿元,地方财政收入从11亿元增长到53亿元。
据神木相关负责人介绍,除了财政,神木县政府还有三大收入来源:一个是神木县国有资产运营公司,该公司成立于2002年,代表政府出资参股,2011年初时已有近7亿元利润;另一个是神木县民生慈善基金会,该基金委托神木县国有资产运营公司进行投资管理,据称为全国最大的非公募基金,初次募资就达40亿元。据了解,目前基金会仍有超过20亿元资金。
第三个收入来源则来自央企、省企在神木开采煤炭时的提成,“每开采一吨要给县政府提留一定资金,这笔收入每年约有10个亿。”一位知情者透露。
然而,伴随着收入“大跃进”的是支出的“大跃进”。
统计数据显示,从2007年到2012年,神木县在各项民生项目上投入了百亿财政资金,在几年的财政收支基本平衡之后,2012年已经出现了16亿赤字。同时,虽家底丰厚,但从去年至今,神木县开始遭遇由煤市下滑、地产泡沫导致的财政欠收冲击,“不举债”的底气能挺多久已是疑问。
财政缺口大增
7月底,《华夏时报》记者曾走访了神木周边多处煤矿,看到的大多是在空旷的厂区内停放着一排排闲置的拉煤车。公开资料显示,今年一季度神木县99处地方煤矿停产了42处,另外尚有50处在做基建,真正正常生产的只有7处。
在神木新村,沿神柳路一侧密布的几百幢高层住宅也很难看到人影,几处开工的工地上,工人也零零散散,“从去年到今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闲着,没有工地开工,有时找到个开工的也是干几天又停了。”一位当地打工者对记者说。
在神木县老玻璃厂,被称为神木第一豪宅的“麟州华府”16幢住宅已经基本建设完成,但售楼部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要推迟开盘,房价也由原来的1.1万元/平米跌到现在的7000多元/平米。
本报记者了解到的数据显示,今年上半年,神木县财政总收入约为88亿元,比去年同期减少31.6%,地方财政收入24亿元,同比下降约2%。
而根据今年年初预算,神木2013年的财政总收入要完成230亿元,增长4%,地方财政收入要达到60亿元,增长13%。按照惯例,全年的支出都是根据年初预算收入来安排的,这意味着今年神木财政支出本应增加,如无调整,财政缺口增大已成必然。
多重危机
这种越来越黯淡的前景,伴随着神木愈演愈烈的民间集资崩盘风潮,加之信息沟通不畅和一些不公平现象出现,最终导致了7月15日群众封堵县政府的“神木风波”爆发。而本报记者在半个月后的实地调查中发现,此次风波看似平息,但风波已经引发当地的信用危机,信用危机与民贷兑付危机相互叠加势必造成恶性循环,最终导致债务危机无法估量地扩大。
据神木当地多位资深金融从业者介绍,神木的民间借贷有90%只凭一张书面条据,既没有法律意义上的担保,也没有有效的制约条件,仅由亲情、友情和固有的做事方式来维持,但“神木风波”之后社会诚信出现危机,让这种全凭信用借贷的兑付危机雪上加霜。
“过去一些老板给二三十个人都在担保,现在有的就不承认了,还有的本身有钱但借着这股潮也说自己没钱了,有账不还,这就让拆借资金难度更大,最后导致恶性循环。”一位金融从业者称。
记者综合神木县官方公布数据后发现,2012年以来,该县法院、公安、打非办共受理民贷案件近5000起,涉案金额近百亿,而这或许还只是冰山一角。
“有一些涉及金额巨大的,集资户对追讨还存有希望,就没人去告,还有一些债权债务人背景复杂的也没有进入政府法律程序,具体资金是多少,能不能还账现在都不好估计。”一位知情人透露。
事实上,神木如今的债务危机可以提前预防。2011年,当与神木相距100公里的鄂尔多斯爆发民间借贷危机时,神木县政府分析认为,神木的经济结构不像前者般单一,有能力抵御。此后,神木民间借贷持续疯狂。
在记者采访的多位专家及业内人士看来,这是严重误判。神木虽然除了煤炭还有些化工产业,但也都是依赖于煤炭能源,而比较神木、温州和鄂尔多斯会发现,温州的民间资本主要投到外向型中小企业,鄂尔多斯有80%以上投到房地产,而神木则大多投入煤炭及其关联行业,民贷与煤炭紧紧绑在了一个资金链条上,煤价大跌,链条瞬即断裂。(华夏时报)